火車離開了潼關,沿著隴海鐵路到達鄭州,再換搭平漢鐵路,總共行經五個省份,陝西、山西、河南、湖北、湖南,最後在長沙停下來。現在看來不算太遠的距離,但當時由於搭的是免費無座位逢站必停的普通車,一路上還要躲警報,停停走走曠日費時,所以花了半個多月才到達目的地。
公公隸屬的部隊是陸軍駕駛兵教育團,團部在寧鄉,團長是老一輩的將軍錢宗濤,副團長是受過德國教育的新派人士錢笠。整團下編制有四個營,營長都是軍校畢業而且駕駛技術純熟的正牌軍官,四個營分別住在不同的祠堂裏。公公分在第一營第二連,住在離長沙市三十公里遠叫白若鋪的地方。那兒有一座童家祠堂,就蓋在半山腰上,房子很大,屋外還有個大操場,該有的都有,只是沒有飯廳。吃飯時大家夥兒就蹲在屋外大太陽底下一同用餐,下雨時就進屋吃,那時能有一日三餐白米飯是很不錯的,所以這一點小小的不足也就不算什麼了。
這幾個月中,他們都沒見過發餉。部隊為了幫他們畢業時做套衣服每月扣餉,時間到了就發給他們一人幾個零花錢,到底該領多少錢也沒人曉得。後來他們的特務長捲款潛逃,薪餉的事也就不了了之。偶爾想吃麵,就幾個人一起湊錢上街買回來煮了打牙祭,算是他們假日的唯一享受。
營長連長對公公都很照顧,尤其是連長。由於公公年紀輕個子小,被編到第五班的最後一名,每天早操時大夥兒扛著步槍跑好幾公里的步,連長都要公公把步槍交給他,由他代扛,愛護弟兄的仁厚之心由此可見。受訓的頭一個月比較辛苦,是從最基本的教練開始,要先把他們訓練得有個軍人的樣子。真正開車方面的學習,先要熟習汽車發火次序,然後不發動車子,在原地練習手腳順序動作。等熟練後,把車子架空,發動車子,按所學的次序來操作,練習換排擋,等到這些都沒問題了才敢讓他們上路。當時也沒什麼汽車教練場,直接就放他們在公路上行駛,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真正體驗到如何操作方向盤。三個月後受訓期滿,等待分發。
在這段時間裏,公公和家裏聯絡上了。收到家裏的來信時,光看到陝西省長安縣那幾個字,就已經讓少小離家的他情不自禁淚流滿面了,殊不知接下來的日子裏,還能與家裏保持聯係多久。
忘記背後努力面前的,向著標杆直跑,要得 神在基督耶穌裏從上面召我來得的獎賞。 Forgetting what is behind and straining toward what is ahead, press on toward the goal to win the prize for which God has called me heavenward in Christ Jesus. - 腓立比書3:13下-14 Phillipians 3:13b-14
2010年10月22日 星期五
2010年8月10日 星期二
我的公公-投筆從戎 My father-in-law 7
公公生來就是個拿筆桿的,但是卻遇上了大時代,他生命的軌道也因此改變。
他在酒務頭村上的學堂,是傳統式的教學,一週上學七天,沒有星期天這回事兒,半夜三更就起床上學去,每天早晨要背書給老師聽,下午寫楷書。他今天肚子裏裝的詩詞歌賦和一手的好楷書,就是那六年學出來的。他到現在還深深記得老師用來鼓勵他們好好讀書的北宋汪洙《神童詩》,還曾寫下前四句用來鼓勵涵涵好好用功:天子重英豪,文章教爾曹;萬般皆下品,惟有讀書高。雖然我們現在聽起來覺得八股,但是過去真的就是這麼教的,也的確有他幾分道理在其中。
等到縣城裏興建了洋學堂,公公決定要轉學去受新式的教育,於是插班到城裏的小學去上課,每星期上六天課,平時寄宿在學校裏,這樣渡過了兩年。民國二十六年盧溝橋七七事變發生,全國上下不分男女,出錢出力集中意志全面抗戰。半年多後,公公響應了政府的號召,決定棄學從軍共赴國難,但也因此小學沒能畢業,是他很遺憾的一件事情。
公公了考上了駕駛兵,就這麼地離開家了,他們這一群新招收的「汽車駕駛教育團」學員們集合了後,一起搭乘汽車到西安北站,然後轉乘鐵皮火車離開。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,第一次見到汽車,也是第一次見到火車。當時公公坐在汽車上覺得很新奇,當他想到以後自己也可以開這種汽車時心裏頗覺神氣。
等到上了火車,在火車慢慢地駛離車站時,依依不捨的離情又爬上公公的心頭,今日一別,不知何時才能再回故鄉。火車自西安向東行駛,經過臨潼、華陰,到達潼關時已經是晚上了,大家伙兒擠在狹窄的車廂裏,就地鋪被過夜。此時公公想起家人,不知道他們這個時候在做什麼,是否也在想念自己,忍不住傷心落淚。同行的大都是流亡學生,同是天涯淪落人也都有相同的處境,一起勸他別太傷心了,公公這才收拾起難過的心情,勉強地渡過了第一個想家的夜晚。
他在酒務頭村上的學堂,是傳統式的教學,一週上學七天,沒有星期天這回事兒,半夜三更就起床上學去,每天早晨要背書給老師聽,下午寫楷書。他今天肚子裏裝的詩詞歌賦和一手的好楷書,就是那六年學出來的。他到現在還深深記得老師用來鼓勵他們好好讀書的北宋汪洙《神童詩》,還曾寫下前四句用來鼓勵涵涵好好用功:天子重英豪,文章教爾曹;萬般皆下品,惟有讀書高。雖然我們現在聽起來覺得八股,但是過去真的就是這麼教的,也的確有他幾分道理在其中。
等到縣城裏興建了洋學堂,公公決定要轉學去受新式的教育,於是插班到城裏的小學去上課,每星期上六天課,平時寄宿在學校裏,這樣渡過了兩年。民國二十六年盧溝橋七七事變發生,全國上下不分男女,出錢出力集中意志全面抗戰。半年多後,公公響應了政府的號召,決定棄學從軍共赴國難,但也因此小學沒能畢業,是他很遺憾的一件事情。
公公了考上了駕駛兵,就這麼地離開家了,他們這一群新招收的「汽車駕駛教育團」學員們集合了後,一起搭乘汽車到西安北站,然後轉乘鐵皮火車離開。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,第一次見到汽車,也是第一次見到火車。當時公公坐在汽車上覺得很新奇,當他想到以後自己也可以開這種汽車時心裏頗覺神氣。
等到上了火車,在火車慢慢地駛離車站時,依依不捨的離情又爬上公公的心頭,今日一別,不知何時才能再回故鄉。火車自西安向東行駛,經過臨潼、華陰,到達潼關時已經是晚上了,大家伙兒擠在狹窄的車廂裏,就地鋪被過夜。此時公公想起家人,不知道他們這個時候在做什麼,是否也在想念自己,忍不住傷心落淚。同行的大都是流亡學生,同是天涯淪落人也都有相同的處境,一起勸他別太傷心了,公公這才收拾起難過的心情,勉強地渡過了第一個想家的夜晚。
2010年7月29日 星期四
我的公公-緬懷母親 My father-in-law 6
公公十八歲離家,六十八歲那一年再次踏上故土。若要問他這一生最大的遺憾,那大概就是年少時離別母親,從此不再得見吧。
公公是家裏的老么,由於下頭沒有弟弟妹妹,所以公公吃母奶一直到九歲,可想而知他和母親的感情有多親。我初聽到時嚇了一跳,現代的婦女們根本沒辦法想像一個孩子吃母奶到九歲的情況,若是能餵到九個月,走路時就已經可以擡頭挺胸了,所以我特別和公公確認我是不是聽錯了,他呵呵呵地笑著回答,是九歲,沒錯。
據公公說,他的大哥是個禿頭,二哥又長癩痢頭,當時在鄉下也無葯可醫,為此老人家還特別給公公取個小名叫「改順」,希望到他能改變順過來。幸運的是公公真的什麼毛病都沒有,成爲兄弟中長得最好的一個(這可能跟他吃母奶有關吧),所以備受父母的疼愛,全家人都對他寄予厚望,也因此他才會在家境不是特別寬裕的情況下,還能到縣城裏的洋學堂去受教育。
那一天,公公該是要回到學校去註冊的,當時抗戰已經開始了。
他在上學的途中看到牆上貼了告示,說是在招考駕駛兵。那天他身上就帶了五個大餅,準備在學校吃飯時用開水泡饃饃配著鹹菜吃的,他想想這樣的生活實在沒意思,於是就上前問問情況。那負責的人剛巧是同一個村子來的,他看到公公就說:「你來吧,我會錄取你的。」公公大概想也沒想到從沒見過汽車的他這樣就被錄取了,於是問他什麼時候離開,可不可以回家去和家人說一下。那人讓他回去告別家人,並要他第二天就回來報到。
公公回到家告訴家人說他考取了駕駛兵,明天就要離開去受訓了。當天晚上,由於捨不得離開親愛的家人,公公哭了一整晚,徹夜無眠。想必當時愛他的家人也是一樣不好過,雖然不願意他離家,但是時局不靖,又見他已經下定決心了,也就沒攔著他。公公離家的那一天,全家人都避著他,就怕看著他走會傷心難過,只有他的母親一直跟在身邊,進進出出地關照著,最疼愛的么兒就要離家出遠門了,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,能多陪他一分是一分,一直到把他送出家門口。
在大門口辭別了母親,公公踏上未知的旅途,腳步和心情一樣沉重。他一路上頻頻回首向哭泣的母親揮手告別,直到走到村子口,他想回頭再看一眼家裏的黑漆大門,只見到他的母親,仍然倚在家門口,在風中流著眼淚目送他離開,卻沒想到這竟然就是他和母親的最後一面。那一天,是民國二十七年二月二日。
幾十年之後,公公輾轉和家裏通上了信,從姪兒的信中得知,母親因為想念他,常常哭泣,後來把眼睛都哭瞎了,而且每年到了中秋節她都要為小兒子留一份月餅。她老人家就是盼著哪一天,也許這個兒子還能回家來與家人團圓。但直到她去世為止,始終沒能再見上一面,這是公公心裏對母親最大的虧欠。
她老人家所盼望的小兒子五十年後總算回來了,當初離家時的春風少年兄,如今已是塵滿面鬢如霜。家門口迎接公公的不是倚門望的老母親,而是素未謀面的姪孫們。再次見到的不是母親慈祥的笑容,而是黃土一坏。公公第一次給他母親上墳的那一天,他顫抖著雙腿,在半路上就已經走不下去了,跪倒在地放聲大哭不能自己,隨行的婆婆和姪孫們無法安慰他,只能與他一同流淚。公公常慨嘆樹欲靜而風不止,子欲養而親不待,時代的悲劇讓他無法盡到人子之孝。兒子幾十年思念的,不應是一塊冰冷的墓碑,母親殷殷期盼的,又豈是紙錢在風中飄零的淒涼?
我常想,如果當時公公(和上一輩許許多多相同情況的人)知道這一去就是幾十年的分離,而這一別就是今生無法再相見,他的家人是不是會盡一切所能阻止他?而公公是不是會因此做不同的抉擇?我們沒有經歷他們所走過的路,只能想像卻無法體會他們的悲傷。這是我們的幸運,也希望我們的後輩子孫們永遠不需要面對同樣的苦難。
公公是家裏的老么,由於下頭沒有弟弟妹妹,所以公公吃母奶一直到九歲,可想而知他和母親的感情有多親。我初聽到時嚇了一跳,現代的婦女們根本沒辦法想像一個孩子吃母奶到九歲的情況,若是能餵到九個月,走路時就已經可以擡頭挺胸了,所以我特別和公公確認我是不是聽錯了,他呵呵呵地笑著回答,是九歲,沒錯。
據公公說,他的大哥是個禿頭,二哥又長癩痢頭,當時在鄉下也無葯可醫,為此老人家還特別給公公取個小名叫「改順」,希望到他能改變順過來。幸運的是公公真的什麼毛病都沒有,成爲兄弟中長得最好的一個(這可能跟他吃母奶有關吧),所以備受父母的疼愛,全家人都對他寄予厚望,也因此他才會在家境不是特別寬裕的情況下,還能到縣城裏的洋學堂去受教育。
那一天,公公該是要回到學校去註冊的,當時抗戰已經開始了。
他在上學的途中看到牆上貼了告示,說是在招考駕駛兵。那天他身上就帶了五個大餅,準備在學校吃飯時用開水泡饃饃配著鹹菜吃的,他想想這樣的生活實在沒意思,於是就上前問問情況。那負責的人剛巧是同一個村子來的,他看到公公就說:「你來吧,我會錄取你的。」公公大概想也沒想到從沒見過汽車的他這樣就被錄取了,於是問他什麼時候離開,可不可以回家去和家人說一下。那人讓他回去告別家人,並要他第二天就回來報到。
公公回到家告訴家人說他考取了駕駛兵,明天就要離開去受訓了。當天晚上,由於捨不得離開親愛的家人,公公哭了一整晚,徹夜無眠。想必當時愛他的家人也是一樣不好過,雖然不願意他離家,但是時局不靖,又見他已經下定決心了,也就沒攔著他。公公離家的那一天,全家人都避著他,就怕看著他走會傷心難過,只有他的母親一直跟在身邊,進進出出地關照著,最疼愛的么兒就要離家出遠門了,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,能多陪他一分是一分,一直到把他送出家門口。
在大門口辭別了母親,公公踏上未知的旅途,腳步和心情一樣沉重。他一路上頻頻回首向哭泣的母親揮手告別,直到走到村子口,他想回頭再看一眼家裏的黑漆大門,只見到他的母親,仍然倚在家門口,在風中流著眼淚目送他離開,卻沒想到這竟然就是他和母親的最後一面。那一天,是民國二十七年二月二日。
幾十年之後,公公輾轉和家裏通上了信,從姪兒的信中得知,母親因為想念他,常常哭泣,後來把眼睛都哭瞎了,而且每年到了中秋節她都要為小兒子留一份月餅。她老人家就是盼著哪一天,也許這個兒子還能回家來與家人團圓。但直到她去世為止,始終沒能再見上一面,這是公公心裏對母親最大的虧欠。
她老人家所盼望的小兒子五十年後總算回來了,當初離家時的春風少年兄,如今已是塵滿面鬢如霜。家門口迎接公公的不是倚門望的老母親,而是素未謀面的姪孫們。再次見到的不是母親慈祥的笑容,而是黃土一坏。公公第一次給他母親上墳的那一天,他顫抖著雙腿,在半路上就已經走不下去了,跪倒在地放聲大哭不能自己,隨行的婆婆和姪孫們無法安慰他,只能與他一同流淚。公公常慨嘆樹欲靜而風不止,子欲養而親不待,時代的悲劇讓他無法盡到人子之孝。兒子幾十年思念的,不應是一塊冰冷的墓碑,母親殷殷期盼的,又豈是紙錢在風中飄零的淒涼?
我常想,如果當時公公(和上一輩許許多多相同情況的人)知道這一去就是幾十年的分離,而這一別就是今生無法再相見,他的家人是不是會盡一切所能阻止他?而公公是不是會因此做不同的抉擇?我們沒有經歷他們所走過的路,只能想像卻無法體會他們的悲傷。這是我們的幸運,也希望我們的後輩子孫們永遠不需要面對同樣的苦難。
2010年7月23日 星期五
我的公公-白雞蛋 My father-in-law 5
公公的父親對他疼愛有加。
老人家看自己的小兒子是塊讀書的料,想必將來很有前途,於是在他十四歲那一年就特別幫他物色對象,訂了門好親事。對方是住在離酒務頭村才幾公里遠外的黃良鎮上,在當地還小有名氣,外號叫白雞蛋的辛家姑娘。公公還記得那姑娘的本名,名字取得滿有文學氣質,可以看出家裏人的文化水準不差。為了好奇自己訂了親的對象長得個什麼樣,有一次公公從學校放假回家,還特地跑到黃良鎮上去偷看人家。據公公描述,那姑娘長得白白淨淨的,人很漂亮。她是個讀書人,在當時姑娘家讀書不是特別普偏的事情,人家也算是知識份子,所以這算是很不錯的一門親事。
無奈公公十八歲就從軍去了,從此一去不復返,與那姑娘的親事也就不了了之。公公父親重病的時候,為了要見小兒子一面,特別賣了八畝地變換錢財,就是為了拜託人把公公給帶回家。那時是一九四三年,距公公一九三八年離家已經有五年之久了,當時公公正在雲南曲靖參加抗戰,沒有辦法回家見老人家最後一面。可是那凖親家也算是有情有義,老人家去世後,那姑娘由凖丈母娘領著到家裏來,祭拜有名無實的「公公」,盡了應有的禮數,這一點讓公公打從心裏感激。
至此之後,兩人之間再也沒有任何交集,那白雞蛋最後花落誰家,就不得而知了。
2010年7月18日 星期日
我的公公-自述詩 My father-in-law 4
公公九歲上的私塾,學校就設在村子裏的武則天廟裏,老師是他的親五叔,他今天所用的學識,就是那個私塾給教出來的,所以他對五叔公特別感念,返鄉探親時也不忘祭拜五叔公。私塾上了五年,轉到縣城裏去念小學,小學沒讀完,還差最後一個學期他就從軍去了,所以落得個「小學沒畢業」的最高學歷。。。
兩年前他特別寫了一副祖上傳下來的對聯,要我們好好珍藏,而且「不要洩密」。我看不出這是什麼不可洩露的天機,但是覺得這對聯挺好的。雖然世代務農,但是從這兩句對聯中有王維,蘇東坡,和陶淵明(看不出雲林是哪位),又有詩話琴酒,我相信過去祖上不是書香門第也是喜好閒雲野鶴的高人。
摩詰詩情雲林畫意
坡心酒趣靖節琴心
他常說我們是受過高等教育的,他在我們面前舞文弄墨,算是在孔夫子面前賣文章了。每次聽他這麼說,我都要汗顔。雖然老公不承認,但是我自己知道我們兩個只能拿毛筆當刷子,可是看看我公公,除了寫的一手好字外,還可以自己寫詩。要不是他把一生都攤在我們眼前,我絕對不會相信他沒拿到小學畢業文憑。
以下是他在民國九十一年,也就是2002年,寫的一首四言詩,以三百六十個字大略地撰寫了一下自己的一生。當時他八十二歲,自稱只有這麼大的學問所以文字粗淺,可是卻是非常嚴肅而且慎重的歷史價值觀,是他數十年辛苦和心酸的累積。
生在終南,忠孝相傳,水利不興,都種旱田,
風調雨順,雪兆豐年,終日辛勞,靠天吃飯。
國共不合,西安事變,共商國策,談妥條件,
日寇侵華,全國奮戰,棄學從軍,共赴國難。
少小離家,徹夜未眠,慈母難捨,柔腸寸斷,
初出遠門,辭別長安,從此一去,未再復返。
抗戰八年,終獲勝算,全國復員,祈求民安,
等待平定,回家團圓。
共黨爭權,心有未甘,製造紛亂,拒絕談判,
對抗再起,開始内戰,互不相讓,生靈塗炭,
縱想探親,天倫夢斷。
倉促成家,烽火滿天,徐蚌戰敗,妻女離散,
蒼天不憫,軍民逃難。
爬山越嶺,天雨連綿,三餐不繼,受盡飢寒,
曉行夜宿,到達福建,五月端陽,結婚紀念,
惦念妻女,食難下嚥。
請示政府,指派軍艦,日夜兼程,終抵臺灣,
不到一年,大陸失陷,政府遷台,銳意整編。
總統復出,重掌兵權,忠心為國,重用精幹,
經濟奇蹟,創舉出現,軍民生活,大力改善,
寶島安身,再造家園,子女有成,感謝妻賢。
季周談妥,協防中斷,建立邦交,撤走兵艦,
退出聯國,沉著應變,再接再厲,富裕台灣。
政權轉移,社會不安,人心不古,妙用僞善,
無惡不作,老人長嘆。
2010年7月15日 星期四
我的公公-酒務頭村 My father-in-law 3
公公這一生的前十八年,是在陝西省長安縣的酒務頭村渡過的。老家坐南朝北,院子裏有口井,家裏還有個馬房,院口是對漆黑大門,對門兒出去有一片老松樹林。整個村子以武則天廟為中心,周圍繞著幾條大馬路,當時住了幾戶人家,姓什麼住在哪兒,他都大略還記得。家門口的大路東通黃良鎮,西連酒務頭村牌樓,再往西走會踫到一座關帝廟,廟的對街有一棵古老的柏樹,由那兒轉往北走,家裏有幾畝田地在那兒。酒務頭村背山面水,山是終南山,水是洨河,風水是很不錯的,只是後來連年戰亂,無法自足,也就慢慢地敗落了。如今整個村子已經被剷平重建,再也看不到從前的風貌。
公公家裏除了父親母親外,還有兩位哥哥一個姐姐。由於家裏窮,大哥二哥沒念幾年私塾就跟隨父親下田去了,只有他得以繼續讀下去。姐姐雖然不識字,可是心靈手巧,能做一手玲瓏的香包,她所有的嫁妝也是自己一手包辦的,一點都沒有麻煩母親操勞。
公公家裏除了父親母親外,還有兩位哥哥一個姐姐。由於家裏窮,大哥二哥沒念幾年私塾就跟隨父親下田去了,只有他得以繼續讀下去。姐姐雖然不識字,可是心靈手巧,能做一手玲瓏的香包,她所有的嫁妝也是自己一手包辦的,一點都沒有麻煩母親操勞。
我的公公-我所認識的他 My father-in-law 2
公公是一個和藹可親的慈祥老人,他對兒孫們也絕對的疼愛,而且由於親身經歷過離家別母妻離子散的痛苦,所以對親情也就格外地珍惜。當年我們決定出國,他們兩老沒有出口阻止,但是我知道他們捨不得我們蘺開,有過切身之痛的他想必更難調試。可是為了愛孩子,還是放我們遠走他鄉,自己則天天盼著我們捎回去的消息。
有一年我們回臺灣去看他,那時Vivian還小,像頭牛,不,是犀牛,一樣在家裏橫衝直撞。就在我們要回美國的前一天晚上,她撞傷了公公,撞完了以後自己一點也沒事兒地呼呼大睡。我們沒看見所以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,只知道公公被她踫到了,腿有一點腫。過了將近一年以後我們才知道,原來他這一撞受傷不輕,可他強忍著痛沒有說,一來怕我們擔心,二來怕我們責怪Vivian。直到我們蘺開了以後才上醫院去,這一折騰就是大半年,開了好幾次刀,傷口又不復原,後來還得植皮,住院了好長一段時間,把婆婆和幾個姊妹給折騰壞了,他對我們的貼心體諒,由此可以看出。
公公重感情又念舊,所以寫信讀信對公公來說是很重要的事,也是人生一大享受。他覺得雖然時代進步了可以隨時通電話,但是手上拿封信讀讀的味道還是不同。從我們出國到現在,他從來沒斷了給我們寫信,時而加些簡報、照片,有時興來還寫幾手毛筆字讓我們珍藏。現在雖然年紀大了字也寫得少了,但是偶爾還是會給我們來個驚喜。過去他寫信給我們,用的是中式直式信封,寫的是毛筆字,只在右上角瀟灑地貼一個我們的英文姓名和地址,信照樣寄到了。我們手上有從出國到現在,他寫來的厚厚地一曡信,信的開頭,一定是「震興,珮玲,和乖孫女涵涵」,然後就是噓寒問暖,如果踫到過年過節,就更多了份親情的思念。如今多了個小恩恩,也許該催他重新執筆,把恩恩丫頭也加到信裏去,將來好給她做個紀念。上邊這一封信,是2001年元月十八日寫的。兩個老人家為了怕我們受凍,還特別趕在過農曆年前,大老遠地從臺灣給我們寄衣服來。寄的是什麼衣服我已經不記得了,但是這封信和這份關懷的心意,卻值得我們永遠珍藏。
由於我們身在美國無法常常見面,於是看照片和我們寄回去的DVD就成了他的日常工作。他只要有空就把照片拿出來細細地瞧,光看現在的照片不夠,還要把Vivian小時後的照片拿出來和妹妹對照一番才過癮。
他說我們雖然一個祖籍陝西一個安徽,但事實上都是沒有故鄉的人,所以對老人家的鄉情不太重視,只有同情。公公今年九十二,是他那一輩唯一碩果僅存的老人家,對老家的姪孫輩們非常疼愛,不只回去探望了他們好幾次,還三不五時給他們寫信打電話。而這些後生晚輩們對他也相當地珍惜,一聲聲「三達!」叫得他老人家心裏既歡喜又滿足。雖然無法再見著兩位哥哥,看著這些姪孫們也能得到些安慰。
有一年我們回臺灣去看他,那時Vivian還小,像頭牛,不,是犀牛,一樣在家裏橫衝直撞。就在我們要回美國的前一天晚上,她撞傷了公公,撞完了以後自己一點也沒事兒地呼呼大睡。我們沒看見所以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,只知道公公被她踫到了,腿有一點腫。過了將近一年以後我們才知道,原來他這一撞受傷不輕,可他強忍著痛沒有說,一來怕我們擔心,二來怕我們責怪Vivian。直到我們蘺開了以後才上醫院去,這一折騰就是大半年,開了好幾次刀,傷口又不復原,後來還得植皮,住院了好長一段時間,把婆婆和幾個姊妹給折騰壞了,他對我們的貼心體諒,由此可以看出。
由於我們身在美國無法常常見面,於是看照片和我們寄回去的DVD就成了他的日常工作。他只要有空就把照片拿出來細細地瞧,光看現在的照片不夠,還要把Vivian小時後的照片拿出來和妹妹對照一番才過癮。
他說我們雖然一個祖籍陝西一個安徽,但事實上都是沒有故鄉的人,所以對老人家的鄉情不太重視,只有同情。公公今年九十二,是他那一輩唯一碩果僅存的老人家,對老家的姪孫輩們非常疼愛,不只回去探望了他們好幾次,還三不五時給他們寫信打電話。而這些後生晚輩們對他也相當地珍惜,一聲聲「三達!」叫得他老人家心裏既歡喜又滿足。雖然無法再見著兩位哥哥,看著這些姪孫們也能得到些安慰。
2010年7月14日 星期三
我的公公-緣起 My father-in-law 1
亂世的兒女,被捲入歷史的洪流中,在洶湧的波濤裏掙扎著求生存。。。
在浮沉間有相聚也有分離,有擁有也有失去,雖然不願意,即使無能為力,人生還是要走下去。
然而蒼天依然憐恤,與幸福再次相遇,就這麼的,雖然青絲已成了白髮,但故事的接續,是個喜樂的結局。
我所認識的公公,是個詩人。他多愁善感,情感豐富。像我們上一代許多人一樣,他生長在亂世,飽受戰禍的摧殘,不得已離鄉背井,歷經十數載的漂泊,最後在新的土地上安身立命。這樣的人似乎對人生不能也不會有什麼苛求,然而,他與有些人不同的是,雖然曾經流離,但是神恩待了他,讓他在臺灣再次建立起一個溫暖的家,除了在老年時能一圓回鄉的夢外,還有賢慧的牽手悉心照顧,幾個孝順的兒女天天噓寒問暖,並享有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,也算是值得安慰了。
也許是人生的歷練使其不得不如此,我公公讓人最印象深刻的,就是記憶力奇佳,簡直是無人能出其右。舉凡去過的地方、走過的路線、遇見過的人、發生過的事,都能記得一清二楚,有時甚至連日期都有。婆婆笑說他一天到晚沒事,就這點心事翻來復去地,誰能跟他比記憶力。我聽他說過許多事,一直覺得這些珍貴的歷史值得保存,曾經鼓勵他把自己的故事寫成自傳。他很用心地親手繪製了老家村落圖和從軍打仗時的路綫圖,並把重大的事件仔細地記載,說是要給我們後人做個紀念。這些年來,公公親手整理了不少的筆記和資料,而且一有東西就往我們這裡寄。我想,孩子們在美國長大,對中國近代的歷史了解得不多,但是對自己爺爺的認識卻不能沒有。公公把東西寄給我們,必定有他的用意,老公是他唯一的兒子,自有他的責任。只是寫傳記難,寫活人的傳記更難,怕會有許多的羈絆,可好處是可以隨時和本人查詢核對,老公沒有這麼多的空閒時間,那我就來試試吧。取得老公的同意之後,我決心開始跟著公公來一段時空之旅。不敢說是寫傳記,就算是記載一些爺爺的故事好了,以後也好講給孩子們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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