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於北京行是在我們回臺灣的路上,如果不去北京,機票的安排可能會很困難,加上北京只有一個案例,所以我們最後決定還是去吧。北京之旅實在蠻不錯的,看了許多的歷史景點,這些都留到以後再談。我們出發前預備了許多口罩,說是H1N1和其他病毒測試過的,第一天我們還煞有介事地戴了起來,但是後來看看沒幾個人戴口罩的,所以後來也就作罷了。
雖然我們事先就知道到達北京的第二天會比較冷,但是沒想到會冷到那個地步。參觀故宮時一路都在外頭行走,妹妹不停地喊冷,我看得出來她是真的難受,於是把外頭穿的風衣脫下來把她包著,大概是這個原因加時差和旅途勞頓休息不夠,我在北京的第三天就開始咳嗽。
我的氣管一直不太好,只要感冒必定發炎。連續咳了幾天,感覺到有痰,但是都是老毛病了,我一向都是讓它自己好,所以並不以爲意。沒想到回到臺灣剛下飛機就聽說臺灣發現了第一起境外移入的案例,還裝上了葉克膜,弄得我心理毛毛的。第二天起床後我自己覺得咳得厲害了點,家裏又有老人小孩,於是開始出入都戴著口罩。在外頭的自助洗衣店裏忙了一上午洗完累積了八天的衣服,回家後覺得特別累,中飯都沒吃就去睡覺了。睡了一會兒感覺不大對,量量體溫37.4!慘了,怎麼發燒了呢?這該怎麼辦?按照規定如果從疫區入境後開始發燒,是要通報檢察的,雖然我知道這一去被留置的可能性很大,但是為了親人自己國家社稷的安危,我就這麼風蕭蕭兮易水寒地,到高醫去報到!
進入急診室,他們量完體溫(37.7),問了一下症狀和旅遊史後,把我帶進了一個有兩重大鋼門的房間在裏頭等著。婆婆一路上陪著我,我看這耗下去還不知道有多久,想讓她先回家,她說出去看看狀況,但出去以後就沒再進來。
過了又不知道多久,兩個全副武裝的人推著儀器進來了,他們全身上下不知道包了幾層,先幫我掛上點滴,貼上三個監視器(心跳,血液含氧量,還有一個忘了是什麼,大概是跟呼吸有關的指數)和手臂上的一個東東,然後幫我「採樣」。我的天哪,我從來不知道鼻子還可以這樣戳的,他用一根像特長棉花棒的東西從我的鼻孔戳進去,這鼻子也是奇怪,怎麼像個無底洞一樣,沒完沒了,痛得我不得了,而且還一個鼻孔戳兩次!樣品取出來以後被放在一個容器裏,送檢用的。接下來,吃了顆大名鼎鼎的「克流感」。那時我還傻傻地問他什麼時候可以回家,他一副很難回答的樣子,然後說:「大概三天吧!」啥?三天?我不死心繼續問:「還有沒有別人像我一樣的例子?」「有。」「有沒有人已經回家的?」「還沒有。」他們出去前,按照貼在牆上的流程,先脫這個,捲起來丟掉,再脫那個,洗手消毒,開門關門,到了中間的小房間,再按手續脫這脫那,洗手消毒,最後才算完成手續,正式出了這個隔離室。
不久後,另一個仍然是層層包裹的人推了一個儀器進來,是幫我拍X光片來的。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躺著拍X光片,現在的醫療儀器可真是進步。
再過了一會兒,醫生進來了,問了一堆有關症狀和旅遊史的問題,他說出去後會跟其他醫生商量一下再告訴我他們的決定。後來他透過對講機通知我,雖然我的症狀不是很像,但是基於發燒旅遊史兼吃過雞鴨,他們決定要通報,因為有通報才可以化驗,因此,我成了統計數字「通報疑似病例」中的一個。這時我聽到婆婆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,原來她一直都沒走,一方面擔心我一方面要幫我辦住院手續。。。真是累壞她了。
心跳,血液含氧量,和另一個指數 | 打不完的點滴 |
妹妹隔窗和媽咪揮手 |
從一點多走進急診室,到了六點我才被推進「負壓隔離病房」!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,沒想到就住進來了。兩個同樣是全副武裝的護士走進急診病房,先讓我帶上N95,讓後開始「移送」的手續。她們讓我躺在病床上用推的,走的不是一般的醫院通道,而是從後頭開的門,經過室外再進入電梯間。走過的地方都要噴灑消毒水,而且沿路有警察指揮交通,像是總統出巡一樣,閑雜人等一律迴避。我問其中一位護士,像我這種狀況的人有幾個,她比了三給我看,我還想問她問題,她説話了:「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講話。」我這才意識到,我可能是傳染重症病患,要小心一點才好。
進了病房以後就輕鬆多了,口罩可以拿下來,而且還有電視看!呵呵呵。。。進出病房還是有一定的手續,但是不需要戴重裝備,N95和隔離衣就可以了。我並沒有打算走出去,也不要家人來看我,避免不必要的憂慮。
婆婆七點多才離開,回家幫我拿需要的用品,她前腳剛走。老公後腳就到了。這個病房規定十二歲以下的孩子不能進來,還來不及告訴老公,他就帶著妹妹一起來了。他們兩個人都帶著口罩,妹妹隔著兩扇門看我,跟我揮手飛吻,我向她比 I love you 的手勢,希望經過兒童詩班的訓練,她能夠看懂我的意思。後來她透過電話問我:「媽咪,你怎麼啦?」我向她解釋,媽咪生病了,不能回家,怕傳染給他們,要她回家乖乖聽話,她很懂事,不哭也不鬧,讓我放心了不少。
接下來的時間裏,除了全身上下可以驗的東西都驗了以外,護士定期來量一些指數,我的血液含氧量有些偏低,96左右,體溫也慢慢地升高,從剛進醫院的37.4經過37.7,37.9,晚上爬到最高38.3。護士問我會不會呼吸困難,我說不會呀,為什麼問?她回答因為我血液含氧量低了一點,應該要100才好,掉到95左右有些人就需要用氧氣面罩了,聽起來還挺令人緊張的。我再問她為什麼他們不停地問我有沒有打流感疫苗,她說大概是因為快篩結果我A型B型流感都是陰性。
我一直期待著檢驗結果趕快出來讓我回家,今天總算得到回報,是陰性的,我聽了如釋重負,心想我大概可以回家了吧?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體溫仍然保持在37度多。三個小時前,我總算見到了我的主治醫生,他告訴我,由於我的體溫沒有完全恢復正常,我的X光片子看起來氣管有一點慢性病的樣子,而且第一起的案例,初期檢驗結果是偽陰性,所以要我再留院觀察,也許我得等到星期一才出得去。。。
我相信自己沒有感染到H7N9,但是這個東西表現無常,有人初期沒啥症狀,但是病情急轉直下最後不治,所以我也不敢太大意。我躺在病床上想,要是我真的出不去了,那我還得好好地把事情都交代清楚,老公才知道該怎麼接手,於是半夜爬起來寫了一封email給老公,把如何進入我的電腦找到所有的密碼告訴他,順便也寄給Vivian一份。我用臉書簡訊告訴遠在紐約的Vivian目前的狀況,並要她知道我很愛她。她說她看了我的臉書又得知最近H7N9的報導,非常地擔心,要我們好好保重身體。妹妹還算鎮定,除了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以外,還是照樣玩得很開心。看來我也應該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地休養一下了!
附記:
剛才看談話節目,名嘴們在大聲批評臺灣防疫出現漏洞淪陷為疫區坐在炸彈上等等。其實我很贊成葉金川的説法,臺灣沒有淪陷也還不算是疫區。以我親身的經歷來說,臺灣的醫生是非常小心的,寧可錯關一百,不可錯放一個。如果在美國,我猜發燒38度的人也只是要我們回家休息而以。我想十年前的SARS真的是讓我們學到了一個很大的教訓。
又記(4/28):
到現在進來醫院已經兩天了,昨天晚上還有一點燒(38),半夜和早上的兩個讀數則分別為37.3和37.2。今天值班醫生來巡房時我問她什麼時候可以出院,她告訴由於我昨天仍然有發燒,我的X光片看起來不太好(主治醫生說看起來肺沒有問題但是好像有氣管炎的現象),加上我的旅遊史,而且H7N9的檢測不是那麼靈敏,所以我可能還得再等上一兩天,讓主治醫生來決定。這個我沒有辦法怪院方太小心,但是我真的很想回家看妹妹。。。
補記(4/30):
星期天下午,另一位主治醫生走進來問我目前狀況如何。我原本還以為是例行檢查,後來他問我是不是很想回家,家裏還有些什麽人,等等。最後他說,我已經將近一天沒有發燒了,他們看我也很有活力(大概是透過監視器看到我在運動吧),而且按理說來,一般流感在停止發燒以後“應該”就不再具有傳染力,他讓我問問家人的想法,看看我是回家去自主管理還是留下來繼續觀察。但是他提醒我,如果我回家後出現症狀,那我全家人都會受到很大的影響。
當時我還真有點猶豫不決,留在醫院裏有醫生為我負責,回家後得自己監視自己的身體狀況,還蠻有一點壓力的。但是我想醫生會願意讓我出院,相信他是已經根據我的情況做了判斷的,再則我覺得病房再待下去,沒病也會悶出病來,況且我已經幾乎確信自己真的沒有染上H7N9,於是跟家人商量以後,決定出院。從星期天下午出院到現在已過了兩天,感謝神的保守和朋友們的關心與鼓勵,我的體溫一直保持在正常的36度多,除了殘餘的一些咳嗽之外,身體精神大致都已恢復正常。
剛進醫院時,我看著那麼大的陣仗心裏想這下完蛋了,接下來這醫藥費可就付不完了!出院後婆婆幫我去問該準備多少錢結賬,沒想到做了這麼多的檢驗,耗費了如此龐大的醫療資源,沒有健保的人竟然付新臺幣萬元還有找,如果有健保給付,自付額甚至在千元以下。這要是換了在美國,萬元不知道夠不夠,而且還是以美金計價。我實在不得不稱讚,臺灣的醫療健保體系,優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