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倉 Clearance

結婚十九年半，我發現我們之間最不能碰觸的話題，就是清倉。

我們社區預定在七月下旬的一個週末舉辦一個聯合車庫拍賣會（garage sale），所以我這幾天開始清理東西，凡是過去一兩年沒用，或是已經有了替代品更新了，從家具到日常用品，或是一些稀奇古怪莫名奇妙的東西或裝飾品，都在我的考慮之列。為了要準備地方，我們把車庫都空出來了，舊餐桌和折疊桌也都攤開架好，從「百寶箱」裏把貨品一一拿出來陳列，雖然我很懷疑到底有沒有人會買這些東西，但是有時候你想也想不到，我們不想要的東西，卻可能是別人家正缺的那一角。幾年前我們也曾辦過一次，事前準備的辛苦加上要耗上一整天等人光顧，收（不能說是「賺」）回來的錢還不夠我們全家出去吃兩餐飯。但是為了貫徹禮運大同篇，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的思想，我還是很樂意半買半相送地把東西往門外推，順便利用這個機會把家裏和車庫好好地清理一番。

老公在一旁看我忙和著，心裏頭卻有不一樣的盤算。他看了看我攤在桌上的物件，一樣一樣地訊問：「妳這也要賣嗎？」
「賣得出去可以偷笑了。」
「這個還很好用啊！」
「過去這幾年你用過了嗎？不能用的東西叫垃圾，該丟垃圾桶。能用的東西才能賣。」
「這個不如留下來給妹妹玩。」
「那又不是玩具。。。」
「我們又不是那麼有錢，妳為什麼要買了就丟？」
「你說說看，我哪一個東西是買了不用就丟的？」
就在我們兩個一來一往間，我的獠牙越長越長，頭上的角呼之欲出，他眼裏的血絲越聚越多，鼻頭的煙也陣陣地向上冒。最後他大聲宣誓：「反正我全部得先檢察過，我說可以賣的妳才能賣！」
「你乾脆把他們都放到博物館去好了！」

高齡將近十年的掃描器他不願意放手，有線滑鼠也捨不得，幾年沒用放在車庫裏沾灰塵的折疊桌更是得繼續收藏。。。但這些都是小事情。最棘手的是車庫架子上那一箱箱的舊雜誌，更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，恨不得拔之而後快。老掉了牙的國家地理雜誌、新聞周刊、Home and Garden，和其他一些有的沒有的，you name it，他全都收藏著。以下的對話，過去在我們家像跳針的唱片一樣已經重復了不知道多少次。「那些過期的雜誌你還留著幹嗎？」
「等我有空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翻一翻。」
「這麼多年你幾時翻過了？」
「那是因為被收在箱子裏。如果他們都放在書架上我就可以看了。」
媽呀！他還想把他們放在書架上。。。
「那些都不是新聞了，幾百年的舊聞，你上網查就有了嘛！」
「有些東西你查不到。」
「好，那你告訴我哪些東西在那些雜誌裏有可是網上沒有？」被我抓住要害了吧？我包你答不出來！
「反正你不要動我的東西。」
我曾經想趁他不注意時偷偷把它們給回收掉，後來被他發現了除了一本本撿回來收好外，我還差點沒被罵到臭頭。後來我讓步了，國家地理雜誌可以放在書房最裏頭的那個書架的最下層，其他的統統不要讓我看到，否則我就對它們不利！要不然就買一棟大房子給我，我可以大方地空一個房間出來給他專用，他要放滿一整牆的雜誌我都不管，只要平時別把門打開就行了。幾個月前我們到加州去，他在他二姐家看到一本雜誌，非常地欣賞。二姐看他這麼喜歡，眼看著幫他也訂一份的話就要說出口了，我在一旁冷汗直流，猛打手勢，二姐見狀才沒再接下去。後來她私下問我，我說我們家雜誌是只進不出的，她聽了後發出會心的一笑，我想她了解我的苦衷。

昨天他在陪妹妹時，忽然冒出一句話：「我想到了一個方法，我可以把那些雜誌搬到我們的crawl space（美式房屋一樓地板下的空間）裏去。。。」
我聽了好想大聲尖叫，啊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
「拜託你好不好，那麼重的東西你還要一箱一箱地往下搬，那又不是一個容易下去的地方，到時閃了腰還是扭了腳，我還得照顧你。」
「我只是想要把車庫的空間挪出來。。。」
「算了吧，你還是老老實實地把它們留在車庫裏。」奇怪，說完之後怎麼立刻有一種上當了的感覺？

這麼多年來，這好像已經變成了我們之間的意識形態之爭，我一天不把它們扔了就一天不舒服，他則非得堅守他的立場不可，否則就像是輸了這場戰爭。要在愛惜物力和維持一個清爽的生活空間中找到一個平衡點，好像還真的很困難。

P.S. 師大化學72乙的同學們，請問你們大學時用的高等微積分之類的教課書，都還留著嗎？阿貓一直說要留給Vivian用，現在她IB High Level 微積分都讀完了也沒見她去翻過那幾本老叩叩的中文書。真怕他把目標轉移到妹妹身上，那我豈不是一輩子都得被那些書如影隨形地糾纏下去？